对祖坟的虔敬－－思想者札记

对祖坟的虔敬－－思想者札记
 秦穆公在一次奔袭中原的途中给军队下了一条命令：凡进入柳下惠墓地二百步以内采樵者斩首。这是一条对中国礼制表示尊重却违背礼制精神的命令。在祖坟禁忌被打破之前，中国人受宗族感情的约束是决不会亵渎任何一处祖坟的——哪怕是敌人的祖坟，而无须用死刑来禁止。在中原诸侯国和秦国之间，因在葬礼禁忌上的隔膜而产生的误解是双方的。秦穆公死后用了177人殉葬，其中有深受秦国人爱戴的英雄子车氏三兄弟。中原的有识之士大概是根据自己的“以人为本”的价值观来判断这个自毁人本的事件，并得出结论说秦国不会再有东进之意，这与事实相差甚远。秦国的殉葬制是沿袭古制，与中原礼制在各方面都至少与“以人为本”的原则挂得上钩的价值体系本无联系；秦国的战争是纯粹的侵略行为，也不像中原诸侯的争霸战争总要举着礼制的旗号；以宗族文明的价值观去判断秦国不免产生巨大的偏差。但秦国这样的暴力国家加入到帝国文明的进程中来，并不是直接以残酷的法令对礼制原先具有的人性实质进行修改，而是以征服者的灭绝政策迫使中原宗族因人人自危而精神崩溃。
 战国末期燕昭王启用名将乐毅联合诸侯击溃齐国以报宗庙受辱的世仇。在齐国仅余三城宗庙行将被灭之际燕昭王去世燕惠王即位，受到猜疑的乐毅离去。齐将田单派间谍散布谣言逛骗偏爱残暴政策的燕将骑劫说：“齐人最害怕祖坟被毁，只要掘了城外的坟地齐人将会崩溃不战而降。”愚蠢的骑劫果然掘了坟地并激起绝望的齐人决死一战击溃了燕军。田单引诱敌人掘了齐人的祖坟，实际上就是亲自亵渎了本族的祖坟禁忌，这样残酷的精神自残却是为了保存宗庙。到此为止古老的宗族文明还有多少剩余的价值尚未沦丧呢？
 对宗主的忠诚和对祖坟的虔敬，其实是同一宗族感情的内在搏动。古人说“重死不远徙”，不是怕死而是看重生命，死后要归入祖坟。伯夷说“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徂安归矣”，他想退回到远古的精神家园之中去，他真的绝食而死回到了祖宗的怀抱。
 先前一个中国人若说：“我快要做古人了。”就是说他快要死了，要叶落归根与祖宗同在了。后来这个说法变成“我快要去见马克思了”，这是因为选择了马克思的阶级斗争理论作为治国之术的***人把马克思当作了自己的洋祖宗。但从逻辑上来说，一个非马克思主义者若非被洗了脑就是不必认这个洋祖宗的。
 现在，中国文明发展到了可以另立祖宗的阶段（太平天国是另立神明），这意味着什么？
 最好是去问一个日本人，如果为他们另立一个天皇的神圣家族对大和民族意味着什么。
 这又回到了初始禁忌的问题。
 （选自王兄原创：文明 人类的本性与奴役）